最近部分民主党候选人们接二连三的企图与社会主义沾边,表现了美国劳动阶级的意识近来所经过的巨大转变。这个几年前看似不可能发生的发展,也让资产阶级的政治分析师们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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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各大主流媒体都在紧紧追踪这些自称“社会主义“选战的曲折,透过测量这些“反叛派”的实力来推测深陷危机的民主党未来可能的走向。每当这派人物胜选,建制派都急忙解释这种进步派反叛仅是“初来乍到”的。而当他们每一次的落选却都被当作“社会主义已死”的铁证。不过对这些赛局最感兴趣的人,主要还是民主党这个目前主要代表美国资产阶级的政党内部的各个谋士。此刻社会主义者们必须扪心自问:在上千万美国人们透过一次又一次的民调表示他们向往社会主义社会的今天,这些透过民主党党籍来打的选战,真的能够让我们迈向我们的目标吗?
在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美民社,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成员亚力山卓娅·奥卡西奥·柯特兹(Alexandria Ocasio-Cortez)大爆冷门击败建制老将克劳利(Joe Crowley)后,许多左派都认为这项策略的可行性已被完全证实。柯特兹的胜利让一位民主社会主义者登上了全国头条新闻。她胜选一周后,将近一千多人加入了美民社。现在美国政坛内无人不知美民社的影响力正在上扬。以民主党为踏板来推进社会主义政治的“务实”策略,也就是所谓的“里外通吃(inside-outside)”策略,看似被完全证实了。
仅仅一个月后的发展,却让推崇“里外通吃”策略的人无法继续言之凿凿。急着搭上柯特兹旋风便车的纽约州长候选人辛西亚·尼克松(Cynthia Nixon)此时向美民社纽约市支部招手寻求支持。就算她卯力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勇于挑战州长库默(Andrew Cuomo)的进步派形象,却显然无法说服美民社的基层会员。夸张的是,尼克松在她抵达美民社为她举办的见面会仅仅几分钟前,就在推特上放话:“如果作为一位民主社会主义者表示你认为医疗、居住、教育、和正义都是所有人应有的基本权利,那你也可以说我是一个民主社会主义者。”
但尼克松在几週后接受Vice新闻采访时,却不愿拥护自己的新理念:
问:所以你是一个民主社会主义者吗?
尼克松:呃...那是个我从来没用过的标籤。但是当我越认识到民主社会主义,我就越确认到他们的价值观和我的价值观是完全一样的。
问:但是你还没有正式接纳这个标籤吗?
尼克松:呃...这个嘛...我必须要澄清我也不是本分之百同意他们,但是所有他们主要的诉求我是绝对同意的。
尼克松的政见可以如此概略:“真正的民主党政治家“是会坚持扩大政府的对于如教育的公共服务支出,而一切开支都可以透过向超级富人征税来垫底。而库默这位“以共和党姿态当政的民主党员”可恶地欺瞒了选民,脱离了上述这些民主党的“传统价值观”。
然而,如此的政治修辞其实也不过是美国都会地区民主党政客的老调重弹。从柯林顿和欧巴马总统,到纽约市长白思豪,甚至库默本人在2010年参选州长时,民主党参选人都重複喊着“抵制特殊利益集团“,或是”反对大财团介入政治“之类的口号。库默第一次参选时,为他站台的纽约时报曾撰文讚许其在担任州检察长时力扫华尔街上各种舞弊,就连同为民主党人的政客们也不放过。但是自从库默担任州长几年来,我们却看到资本家们的势力有增无减。就算部分的改革有被实施,这些开销也不是透过向富人而是向劳动阶级徵税来运作的。尼克松言之有误:库默其实是最典型的民主党政客。
但对许多美民社成员来说,尼克松这位把持肤浅改良主义的政客所带来的启示,不只是令他们反思“社会主义者”一词是否会被妥协到完全丧失意义,更有人开始不可避免的认识到民主党最终对我们的斗争毫无帮助,而企图利用民主党的票头来打选战最终也丝毫没有任何“战略性价值”。在纽约市支部的六个分会对支持尼克松决议桉进行辩论后,三个分会投票表决反对支持尼克松,其中更包含了作为柯特兹选战本营的曼哈顿上城/布朗克斯区和皇后区分会。最后,握有最终决定权的美民社纽约市全市领导委员会(Citywide Leadership Committee)仍然投票通过支持尼克松,正式为她站台。但在基层内部的歧见却越演越烈。
在对于支持尼克松决议桉的辩论期间,一个备受支持的论点申论,在任何接受美民社支持的候选人胜选后,美民社根本没有办法监督他们。归根究底,如果一位像柯特兹这样劳动阶级出身,充满战斗力的候选人能够如此迅速地被民主党收编成为一个忠诚党员,那其他试图利用民主党票投在敌后发动“进步派起义”的尝试下场大概相去不远。
自柯特兹胜选以来,她受到了美国全国瞩目和媒体爱戴,但也迅速地淡化了她在巴勒斯坦解放问题上的反帝国主义立场,甚至在她推特帐号上移除了她和美民社的关係,尽管美民社成员们前仆后继地为她助选。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在2016大选后与民主党主席佩瑞兹(Tom Perez)一同踏上遍布全美国的“团结之旅”,也是同样右倾妥协现象的表现。
这就是企图使用一个资产阶级政党来促进劳动阶级利益的结果。民主党是美国两党制的一大支柱,而这个两党制系统也扮演着如马克思所说的资产阶级共同事务管理委员会的角色。在如纽约等大都会地区,民主党是美国统治阶级的首要代表。他们握有将近两个世纪的统治经验,极其善于收编、淡化、以及最终控制任何在建制外爆发的群众运动。我们正在目睹着党内大老和自由派主流媒体不遗余力的歌颂柯特兹,正是民主党的典型运作。
此刻许多人正在试问:如果像桑德斯和柯特兹这样以自诩为民主社会主义者来开始他们的政治生涯的人会妥协到这样的地步,我们怎么能期许尼克松或是其他向社会主义者们招手的民主党政客能够真正坚持为无产阶级抗争呢?
当然,并不是所有企图使用民主党票头的人都抱有可以从内部改革民主党的幻想。参选今年九月纽约州州参议员选举的茱莉亚·萨拉查(Julia Salazar)在接受雅各宾杂志的採访时坦承,她认为民主党不会“成为民主社会主义革命可以使用的工具,所以如果民主社会主义者们投入大量精力和资源企图改变民主党,将会是很不智且短视的。“
但当採访者问她如何回应如《社会主义革命》杂志这样诉求任何参选人不该以民主党籍参选的人时,她回答道:
“那些人应该面对住在我选区里的一万五千名市民。他们每天面对即将被迫迁移的恐惧,也不得以在一个必须要党内初选得到提名的州内登记民主党籍。如果左派要在纽约州取得政权,那就必须要有民主党籍。当然,我也必须要说不是全美各地都是这样的情况。如果你要动员人民来支持社会主义政策,那你就必须要接触民主党选民,而在我的选区里,除了用民主党票头来参选,没有任何其他方式可以达到这个目标。“
如果我们同意萨拉查光是靠自己一人当选就算是如她所说的“夺取政权”,并且可以解决一万五千名即将被迫迁移的居民的居住问题,那她的申论听起来也不无道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单单将一名社会主义者送进参议院,或者如一世纪前的美国社会党旗下有百馀名州议员和市议员,根本不能和一个握有以基层党员民主制定的党纲为向导,完全控制任何选举候选人,以劳动阶级集体为基础向资产阶级抗争的群众社会主义政党夺取政权相比。
一个真正认真追求强化已经在上升中的美国阶级斗争的方针,必然包括了认识成立群众性社会主义工人政党的急迫性。如此的政党所追求的政策之一,就是以废止资本主义住房市场来解决千万面对逼迁和其他住房问题的人所面临的危机。美国有将近一千一百万人将过半的月收入花在房租上,一个限制房租不得高于月薪10%的社会主义住房计画,将会对这些人有极大吸引力。
我们必须赞许萨拉查至少认识到民主党永远不会实行这样的政策,也不可能被从内改革,不同于充满幻想的桑德斯和柯特兹。但是真正的解决之道也不是透过民主党票头来试图推行几个个别改良,因为它们绝对终究会被被这个完全被敌对阶级控制的党建制给阻止。我们应当认识到今天美国的社会正充斥着不满的情绪,并观察到群众的斗争意识自2008年以来有显着的增长。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已经对两大政党感到极度厌倦,并会踊跃支持任何具规模且认真筹组劳动阶级政党的尝试。这个政党当然不会一夕之间出现,其成立也需要远大于现在美民社规模的人数。但作为社会主义者,我们当下可以在我们的阶级内推广成立一个群众政治利器的理念。
如此的政党会具有什麽样的面貌?不同于主要立足在纽约,并完全被工会官僚和民主党政客控制的劳动家庭党(Working Families Party),一个真正的劳动阶级政党将可以迅速扎根于千万工作场所和邻里之中,为工人们的日常生计问题斗争。同时,它也能让所有人了解只有社会主义革命才能够根本解决社会上各式各样的问题。反观劳动家庭党自90年代创党以来,一直都只是给主流政客提供融合票头(fusion ballot line),提名民主党(或有时候共和党!)提名的候选人。实际上,这个“政党”也不过是民主党内部狗咬狗博弈的一支棋子。就算有时候他们“勇于挑战建制”,像是今年他们抢先提名了尼克森而不是大概会囊括民主党提名的库默,这些“挑战”也只不过是温驯地向执政者“抗议”,而不是认真的尝试挑战他们的政权。在劳动家庭党今年提名尼克森的同时,他们也公开承诺在大选时绝对不会扮演“抢民主党票”的角色。
另一方面,纽约州的绿党今年提名了候选人,在九月的大选中挑战两个资产阶级大党。他们的州长候选人是将自己标榜为社会主义者的郝维·霍金斯(Howie Hawkins),而他们的副州长候选人则是教师工运人士和美民社成员李嘉(Jia Lee)。虽然我们可以同情绿党不断地遭受主流媒体掩盖或被贬为破坏民主党选战的搞怪份子,但绿党并不是一个社会主义政党,也没有在广大美国劳动阶级人口内有足够群众基础来扮演执行阶级斗争的角色。这个组织在美国各地多处的选举上拥有票头,内部也是各式各样自由派环保主义或改良主义理念的大杂烩。在这场选举内,很多人可能会以投票给霍金斯来对民主党表示抗议,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认为霍金斯应该在一个社会主义的旗帜下参选,而不是以绿党的名义来推广这些理念,这样才能清楚地让广大劳动阶级了解社会主义是出自劳动阶级并为劳动阶级斗争的政治主张。把社会主义的推广侷限在绿党内,最终也是将整个运动局限在选举政治而已。
一个群众劳动阶级政党并不只是一个每当选战来临才启动的选举机器。它因该要促进基层成员能拥有常规且活跃的政治生活,提供大家一个集体讨论政治并一同组织推动党政策的平台。如此的政党并不会是一种“第三势力”。由于它可以带动作为社会大多数的劳动阶级来参与政治,它可以轻易地成为第一大党。社会主义者们的政治活动必须包括不遗馀力但耐心地强调成立这个政党的迫切需要。当建党的诉求有了一个真正的开端且社会上巨大的压力得以得到释放,这个政党将可以快速地聚集动能。
在这次纽约州州长选举内,一个革命性社会主义纲领大概不会胜出,但是当民主党在近期内不可避免地重新控制国会和白宫,他们必然无法兑现任何重大进步性改革,这也会再次促使许多人试图在两党制的泥淖之外寻找出路。如果马克思主义者们在两党制即将崩盘之前有足够规模的组织,那我们的革命性呼吁将会在广大群众内得到一定程度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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