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與托洛茨基:他們真正的主張

第一章 導論

「在馬克思主義者之間,關於斯大林和托洛斯基的政治地位與角色的全面討論早就該出現了。如果將其納入到對俄羅斯的主要政策和事件,以及國際工人運動的評估中,將會產生廣泛、深刻但是又復雜的指導性意見。」(我思,P. 2)

這就是蒙迪·約翰斯通給共產主義青年團雜志《我思》的讀者許下的承諾。這一承諾一定會受到真正的共青團團員和共產黨人的支持,而他們當中的許多人也一定在思考,為什麼如此重要的討論一直沒有出現;更准確一點來說,它遲來了四十多年。

甚至直到最近,在共產主義青年團與共產黨裡討論托洛斯基主義都是不可想像的。在過去四十年裡,對大多數共產黨員來說,托洛斯基的著作是「禁書」,他們的質疑與疑問由他們的領導借由穩定的反托洛斯基潮流來回答,而這些回答則是基於對布爾什維克主義與俄國革命的歪曲歷史。最近一次關於托洛斯基主義的討論是貝蒂·裡德(Betty Reid)四年前刊登在《今日馬克思主義》上的一篇文章[1],她宣稱莫斯科公審只是一個給蘇聯歷史學研究的事件!這樣的材料並不能滿足那些尋求真實解釋與相關問題分析的共產黨人。對這些同志,我們和約翰斯通同志都想說:

「我們希望……他們並不會滿足於只是學習那些經過精挑細選的國際工人運動史,和論文與課堂上學到的片面的共產主義論述,並以此來炫耀。「(《我思》,P. 3)

和約翰斯通同志一樣,我們也引用了列寧對俄羅斯共青團說的幾句話,我們需要吸收「所有的人類知識……這和我們理解共產主義是一樣的,共產主義也不是死記硬背出來的,而是你們自己仔細想過了的,這是從現代教育的角度得到的一個不可避免的結論。」

一場討論首先預設了雙方。約翰斯通同志號召他的對手來回應他的申論。我們將看到,他和他領導的共產黨及共青團的准備工作做到了哪種程度,當基本的理論問題對於這些組織裡的普通成員來說也越來越清楚的時候,他是否能讓「徹底的討論」進行下去。

表面上來看,蒙迪·約翰斯通研究這個主題的方法是非常合理和客觀的。他非常痛苦的強調說他沒有任何「苦衷」,只是他被夾在兩個極端中間:

「如果依然從舊的出發點開始,從已經僵化了的對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的認知開始,那麼這樣的工作將會一無所獲。我們需要的不是護教學或者鬼神學;為了獲得平衡的估算,我們需要的是基於歷史經驗的馬克思主義的客觀批判方法與自我批判分析。」(《我思》,P. 2)

約翰斯通這一崇高的客觀性論調的基礎是這樣的。既然他承諾不會「固守」斯大林的「老立場」,那為何他的對手還堅持捍衛托洛斯基的理論?這就是約翰斯通的論證的完美邏輯:既然現在沒有人提倡杜林的「老立場」,那為什麼要支持恩格斯的觀點?沒有人相信上帝在7天內創造了世界,那麼為什麼要讓這種對愛因斯坦和達爾文的單方面「崇拜」持續下去?

事實上,約翰斯通以一種完全非馬克思的方式提出了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並不是關於我們是否「固守」托洛斯基,斯大林或者任何個人的理念。這是一個關於我們是否仍然守護著馬克思主義本身最基本的理念的問題,這些理念的提出是科學的,對它們的補充也是基於歷史經驗的,而其核心理念與列寧和托洛斯基的時代,甚至於馬克思恩格斯時代的核心理念依然保持一致。約翰斯通同志所回避的這個基本問題,卻是他所有論斷的支撐,而這個基本問題其實就是馬克思主義的「老立場」是否適用於諸如國際主義,工人階級在為建設社會主義而奮鬥中的角色,社會主義社會的本質等基礎性問題。這些基本的理念受到了偽裝成「社會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的機會主義者的攻擊,他們試圖削弱這些理念的影響,修正它們,或將它們還原成為一種改良主義的無能為力,而所有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保衛了這些理念。借著「現代」「科學性」和「客觀性」的偽裝,蒙迪·約翰斯通試圖將這些理念作為「托洛斯基主義」加以孤立,將它們與馬克思主義的傳統與概念割裂開,而他的這一做法則讓他回到了伯恩斯坦,考茨基和孟什維克的「老立場」上。

蒙迪·約翰斯通對馬克思主義方法的指控不值一提,因為馬克思主義的方法首先是基於嚴謹的誠實與真實性的,即便是在與辯論對手進行爭論時。在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與托洛斯基的辯論作品中,我們能發現最細致的精確引用。對於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來說,誤引和歪曲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辯論本身就是一種方法,用來引出基本的意識形態問題和提升成員身份的政治層次,而不是為了贏的那些毫無價值的分數。他們不會用個人攻擊來代替爭論,但他們也並不會為了那個似是而非的「公正性」的光環而放棄將流氓描繪成一個流氓。

蒙迪·約翰斯通在他文章的第三頁中寫到:

「這是一個政治事件。個人攻擊與暗諷並不存在於其中。」(作者的重點)

確實,我們找不到什麼約翰斯通的同伙們在過去幾十年不斷污蔑我們的痕跡,說我們是「托洛斯基-法西斯分子」、「政治墮落」或者「希特勒的代言人。」不過讓我們來看看幾個「超然客觀」的例子:

「托洛斯基的作品令人贊嘆,但卻有很強的偏向性」、「虛張聲勢的辯論,用幻想(代替)對對手立場的冷靜審視……」、「添加家長式的……」、「以旁觀的角度進行攻擊……」、「只能膚淺理解的推理……」、「一廂情願和對革命用語的迷戀……」、「空泛的推論(而不是)均衡的檢驗……」、「托洛斯基專制的教條……,」等等等等。

相較於帕爾默·杜特(Palme Dutt),波利特(Pollitt),古蘭(Gollan)和坎貝爾(Campbell)對於「托洛斯基-法西斯主義」理論的「平衡的、馬克思主義的」分析,約翰斯通同志已經有了一些進步。他的進步表現在替換了那些低劣甜膩的侮辱和有關回憶式的暗喻。

「個人崇拜」

「蘇共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粉碎了對斯大林的個人崇拜,為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提供了空間……一些舊的黨派習慣、態度和官僚的抵抗阻止了它,但是許多共產黨都在這一方面發生了變化。」(我思,P. 2)

約翰斯通同志僅僅用幾句話就「解釋」了世界「共產主義」運動領導者對於斯大林立場的態度的徹底轉變,而斯大林的立場是他們在過去三十年裡拼命維護的立場,是終極與本質的信仰,他們也依此來區分共產主義者與「托洛斯基-法西斯主義者」。盡管他花了不少篇幅說明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俄國與國際工人運動的發展確實受到了壓迫,他卻依然能愉悅的宣稱蘇共第二十次代表大會是一把魔法鑰匙,打開了所有阻礙通向知識的門。

但是約翰斯通同志,請等一等,那麼「基於歷史經驗的馬克思主義的客觀批判方法與自我批判分析」呢?列寧關於「人類知識的綜合」與機械學習呢?蘇共二十大向世界「共產主義」運動揭示了,在過去三十年,在整個歷史時期,它所有的領導、所有最為信任的理論家以及它最有才華的記者,其立場不僅不正確,還嚴重危害了俄國和國際工人階級。你要讓共產黨人不加反抗的接受它,整個消化它,還不能質疑?你確定這就是馬克思主義方法所沒有涉及的?確定這就是列寧五十年前所警告俄羅斯共青團的?

任何在思考的共產黨人首先會提出的問題是:為什麼?為什麼斯大林主義會發生?它是如何發生的?我們知道沒有人是完美的,即便是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有時也會犯錯……但是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犯這樣的「錯誤」。這是駭人聽聞的。這是需要揭示的。這必須得到解釋。

但是蒙迪·約翰斯通並不准備做出解釋。他反而讓我們去讀第二十次代表大會上赫魯曉夫關於斯大林的講話。不過尋找莫斯科版本是沒有意義的。這一講話是在封閉會議上發表的,也從來沒有在俄國發表過。約翰斯通想要引用這部現代馬克思思想的傑作,而他引用的材料來自……曼徹斯特衛報!

那麼,莫斯科發表的材料中所包括的對斯大林主義的「分析」到底是什麼呢?是著名的「個人崇拜」「理論」。看起來似乎是在整個歷史階段,「社會主義國家」都是由波拿巴獨裁者統治著,他將幾百萬勞工驅趕到西伯利亞,抹去了他們的存在,用歷史上最駭人聽聞的陷害消滅了整個老布爾什維克的領導——而這一切都是他個人的力量。這是對馬克思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分析法多麼拙劣的模仿!約翰斯通同志啊,共青團員和共產黨員都不是孩子,他們怎麼還會相信童話,哪怕那些童話是從克林姆林宮或者國王大街編出來的。

馬克思主義者絕不會以這樣的方式提出問題。馬克思主義的方法不會用個人的天賦或惡劣品質、「個性」或心血來潮來解釋歷史,它的分析是基於社會階層與團體,他們的利益和相互聯系的。個人能夠將其意志強加到整個社會之上是不可思議的。馬克思在很早以前就曾指出,如果一個觀點,哪怕它不正確,但只有它能被提出、得到支持並成為人們生活中的一股力量,就說明它一定代表了部分社會的利益。如果約翰斯通對於馬克思主義方法的引用不僅僅只是文體上的游戲或者用詞好看,那麼我們堅持希望他能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斯大林到底代表誰的利益?只有他自己的嗎?

我們已經說了,每一個誠實的共產黨人都會歡迎有關斯大林主義和托洛斯基主義的徹底辯論。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同樣感謝約翰斯通同志所做的貢獻。分析最基本的社會過程能夠幫助我們理解托洛斯基和列寧在不同時期所提出的觀點,然而如果只是華而不實的引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而並不試圖分析這最基本的社會過程,這算哪門子的馬克思主義分析?如果不解釋歷史過程,整個分析就是武斷的,僅僅是一連串從列寧和托洛斯基著作中摘出來的孤立的引用,人為拼湊起來「證明」這一點或那一點的。當然,約翰斯通同志,這就是斯大林主義所認為的「馬克思主義方法」的實質,而他們也在過去幾十年裡使用著這個方法來歪曲列寧原本適當的語句。這樣的方法與馬克思主義並無關聯,倒是與——耶穌會——把持的方法緊密相連。

注釋

[1]作者注:正當本書付梓出版時,我們發現裡德夫人忙不迭地的又一次「創造性的豐富了」馬克思主義思想。盡管蒙迪·約翰斯通比較「公允」,她對托洛斯基主義的惡意比起前一次來說不遑多讓,而在無知程度上則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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