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巨大的抗议运动正在撼动泰国社会的根基,迫使该政权退却。站在这场运动最前线的青年必须深入到工人阶级中去,为结束军政府、君主制和腐朽的资本主义体制而斗争。(按:本文原文刊登于2020年11月20日。译者:k2e4z7x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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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五个月里,泰国持续受到大规模抗议活动的冲击,泰国政府同时面临着多个相互关联的危机,经济处于非常糟糕的状态。正如《经济学人》在4月份指出的那样,即使在新冠病毒的影响之前,2019年的经济增长也是五年来最慢的。我们最近指出,泰国已经陷入了“中等收入”陷阱,由于工资上涨,泰国已经不再能够吸引那么多的投资,但其生产力也不足以与中国和韩国等邻国竞争。这导致了马自达和通用汽车等公司将生产工厂迁出该国,而新冠疫情只会加剧问题。该国严重依赖旅游业,旅游业占其GDP的20%。而泰国中央银行预测,2020年的经济增长将相对去年收缩8%,数百万人已经失业。
除此之外,贫困人口也在一直增加。约有十分之一的泰国人每天的生活费仅为2.85美元,而家庭债务总额对国内生产总值的比率高达80%,这是亚洲比率最高的几个国家之一。大约有40%的泰国人口在生存线上挣扎,因此,许多泰国人,特别是年轻人,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10月
10月14日,数万名抗议者游行至总督府。他们冲破警戒线并包围了泰国政府所在地,要求总理巴育·占奥差(Prayuth Chan-Ocha)辞职。
同一天,国王的妻子苏迪塔(Suditha)王后乘坐豪华轿车从示威者身边驶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受到王室成员在该国通常会受到的欢迎。抗议者示威般的举起了三指礼,这一行为是受到《饥饿游戏》电影系列的启发,并成为该国抗议者的象征。现场有人高呼“我的税金”,甚至有人竖起了中指。可以看出王后被这么多“无礼”的平民所震惊,从车内探出头来,张口结舌,泪流满面。
在泰国,这种震惊的反应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直到最近,公开批评君主制还是一件完全闻所未闻的事。资产阶级报刊称这是一种“禁忌”。但这种“禁忌”来自于这样一个事实:任何对君主制的批评都会受到政府的残酷镇压。泰国有严厉的“亵渎君主”法,违抗该法可导致高达15年的牢狱之灾。自2014年政变以来,已有9名批评君主制或军方的泰国流亡者失踪,正如我们之前所写的那样,2018年,在湄公河中发现了两名活动人士的尸体,他们被戴上手铐,开膛破肚,身体里被塞满混凝土。
政府迅速采取行动以保护王后。针对这一“对王室车队造成影响的行动”,第二天上午,总理巴育宣布进入紧急状态。5人以上的集会是非法的,禁止报道任何可能“危害国家安全”或“引起恐慌”的话题,还有三人还被指控犯有“暴力侵害王后自由”罪。
然而,对许多泰国人来说,过去那种让他们退缩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大学教授蒂蒂波尔·帕克德瓦尼奇(Titipol Phakdeewanich)解释,抗议者“并不害怕......他们现在决心挑战国家权力”。于是,第二天,2000名抗议者无视新规定聚集在曼谷,高呼“释放我们的朋友”,并封锁了道路。
新法律非但没有阻止抗议活动,反而改变了组织方式。受到香港运动的启发,抗议者从事先计划的集会转向了只在集会开始前30-60分钟内通知并安排地点,以避免警察的封锁。抗议领袖还自创“黑话”来迷惑警察,用“西兰花”代替士兵,用"卡布奇诺"来代替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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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试图进行镇压来应对示威活动。警察开始使用高压水炮向示威者发射装有化学刺激物和蓝色染料的混合物,以便在镇压之后能够识别他们。在这些示威者中,其中一些是穿着校服的十几岁的小学生,他们戴上安全帽,用雨伞遮挡保护自己。我们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在巴育宣布进入紧急状态12小时后,抗议者将警察赶出位于曼谷市中心的Ratchaprasong十字路口。警察试图清理该地区并向示威人群宣读紧急法令,但他们受到了人群的嘲笑和数不清的三指礼敬。
镇压非但没有吓到抗议者,反而使得更多的人出来示威。正如马克思所说,“反革命的一记鞭打”鼓励了下周末的更大规模的示威活动。这场运动也在迅速激进化,示威者高呼:“谁拥有这个国家?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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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撤退
在这个阶段,政府显然很担心。他们试图动员“黄衫军”:他们参与了2006年推翻他信·西那瓦政府的政变的亲君主运动。然而,政府所动员的“黄衫军”中似乎有很多人实际上是国家雇员和士兵。由于府方缺乏自发的支持者来保护他们,他们被迫用金钱来“购买”支持者。据报道,这些雇员的待遇很差,而当局使用被清空的垃圾车运送他们。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公开表达了对政权的不满,可以看到他们举起三指礼。
统治阶级显然缺乏庞大的社会基础来支撑自己。今天的许多抗议领袖实际上来自黄衫军家庭。甚至在泰国年轻人使用的俚语中也能看出人们对这个腐朽政权的厌恶。年长的黄衫军被称为“Salims”,这是一种侮辱,与一种用面条做成的甜食有关,类似于大脑。意思是这些老一辈君主制支持者的脑浆都是从耳朵里流出来的。我们还看到了所谓的“坏学生”运动,这场运动中,学校的孩子们——有些只有10岁——讽刺地称自己为坏学生,因为他们在面对老师在课堂上的虐待时拒绝顺从。今年也是如此,学童在唱国歌时举三指礼的现象变得非常普遍,以至于政府不得不在开学前暂时停止播放国歌。正如目前世界上许多运动的情况一样,我们看到了新的革命一代,他们不畏压抑,也不愿静侯改变。
这些令人担忧的迹象迫使巴育表现得相当和气。在群众运动面前,原先不可动摇的军事独裁政权显得无能为力。巴育恳求抗议者使用他们的“在法律框架内的政治表达自由”,并断言,既然“抗议者已经表达了他们的声音和观点,现在是他们通过其在政府中的代表让自己的观点与泰国社会中其他阶层的观点相协调的时候了”。
他承认,政府对运动的强硬反应并没有奏效。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在革命或革命前的情况下经常出现的现象。一方面,人们担心残酷的镇压只会使运动激进化。另一方面,人们又担心让步会鼓励这种做法。而从某种意义上说,两者都是对的。就在巴育发表演讲的同时,数百名抗议者再次冲破了警方的防线包围了政府大楼。
最终,群众运动的力量迫使巴育撤回了紧急法令,并承认“水炮不会让泰国成为一个更好的社会”。
巴育面临的麻烦是,这些要求泰国人民遵守民主的呼声充满了虚伪的味道。毕竟,2014年的政变是由巴育亲自领导发动的。此外,上一次选举是在巴育还是军政府首脑的时候举行的,选举规则是军政府自己制定的。第二大反对党在选举期间被解散,尽管如此,反军政府的政党赢得了几乎两倍的民众选票,但军政府仍在执政。除此之外,军方还任命了泰国议会上院——参议院的全部250名成员,参议院可以否决政府的政策和罢免民选政府。
讨论政变?
鉴于抗议者和政府之间的明显僵局,有政变的流言也就不足为奇了。泰国报纸和保皇派势力纷纷表示,如果1976年的塔玛萨大学大屠杀重演,那将是一种“耻辱”。被《纽约时报》称为“著名保皇党人”的桑迪·林通库尔(Sondhi Limthongkul)曾表示,政变“不是坏事”,并在10月底呼吁进行军事干预以恢复稳定,保护君主制。纳隆潘·吉特卡瓦泰(Narongpan Jittkaewtae,)将军则表示,“只要没有团体制造情况或暴力冲突,发动政变的可能性为零”。
泰国有政变的历史,这些政变通常是出于保护君主制的目的,而且被证明是正当的。资产阶级智库洛伊研究所(Lowy Institute)表示,泰国军方的作用是“防范不稳定”,在“关键的国家利益受到威胁时,比如在持续的内乱时期或君主制受到威胁时,军方就会出手。”所谓国家利益是指目前执政的统治阶级一派的利益,鉴于社会基础的缺乏,走向政变对军方来说将是非常危险的。今年,每一个走向镇压的举动都只会让这场运动变得激进,因此,过早地走向政变有可能与抗议者对立,并有可能挑起内战,而他们是没有把握赢得内战的。
国王
正如我们所指出的那样,君主制问题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当泰国很大一部分人在苦苦挣扎的时候,国王却过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富裕生活,这无疑是变态的。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君主之一,他的投资组合估计达400亿美元。不仅如此,在2021财年,政府预算为君主制拨款370亿泰铢(超过11亿美元),王室办公室直接获得其中的90亿泰铢。当许多泰国人吃不上饭的时候,国王却得到了更大的财富。
然而,社会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必须反对君主制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种不公平。主要是因为王室可以起到为针对工人阶级的政变和暴力辩护的作用。为了维护这一后备武器,世界各地的君主制都被打扮得五光十色,泰国也不例外,首相和其他政府官员被要求跪在国王面前。王室则使用他们自己古老的泰语皇家形式,多年来,这个国家一直在宣传将国王描绘成半神或“准佛”的故事。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把君主制描绘成一个仁慈和善的机构,它凌驾于泰国社会的世俗利益之上,代表全体人民。只要这一点完好无损,它就为军方提供了一个基础,使其有理由对任何威胁其地位的领导人发动政变。
虽然国王看似掌握了所有权力,但实际上是军方,而且归根结底是资本主义阶级的一部分在统治泰国。君主制的确立对确保该政权某种程度的合法性是有用的。然而,这正变得越来越站不住脚。虽然前任国王有一定的支持率,但现任的马哈·瓦吉拉隆功(Maha Vajiralongkorn)国王却为统治阶级带来了一点问题。如果说统治阶级需要的是一个有尊严的、高尚的、能够团结所有泰国人的国王,那么这位国王就恰恰与此相反。居住在德国后宫的国王经常身穿露天背心和临时纹身出现在公共场合。10月14日,《经济学人》的报道称,除了自己之外,国王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一位内部人士说。“骑车,做爱,吃饭,他只做这三件事。”当他真正介入干预政治时,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其中一个值得注意的行为就是他将他的小狗福福册封为空军元帅。
由于军方和王室两者皆在泰国缺乏社会基础,两者随形成了《外交政策》所说的“共同生存协定”。正因为如此,正如洛伊研究所指出的那样,尽管人们对新国王的人品感到担忧,但军方还是被转变支持他,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他们争辩说,“国王在许多方面来说并不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因为从军方的角度,以及我们要补充的即从现状中获益的统治阶级的角度来看,“王室的安全与国家安全是不可分割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泰国对君主制的批评是如此危险,批评君主制就意味着对社会现状、对整个制度的批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目前的统治精英们认为君主制是不可撼动的。
宪法
11月17日星期二,该运动的领导人之一阿农·南帕(Arnon Nampa)呼吁支持者在议会外集会,并要求政府接受宪法修正案。他敦促抗议者戴着帽子和太阳镜前来,并带上他们可能拥有的任何船只,因为政府大楼就在河边。抗议者以巨大的橡皮鸭为“船”去接近总督府。
抗议者遭遇了自运动开始以来最严重的暴力事件。尽管尚不清楚这是由警察还是由黄衫军保皇党人所为,但允许黄衫军保皇党派与抗议者对峙,导致三人被枪杀。 最终,有55人被送往医院。
议员们正在讨论修改宪法的七个不同点,其中一些是亲政府的议员提出的。尽管组织者预计只会有5万个签名 ,但iLaw的《人民草案》还是得到了10万个签名的支持,它将允许对国王的权力进行限制。该草案还将用民选官员取代250名参议员(军方的),反对党和亲政府党提出的两项修正案均获得通过,但iLaw修正案被否决。
在一个由军政府主导的议会中,这样的改革是绝不可能被允许的。正如保皇党领袖瓦隆-德奇吉特维格龙(Warong Dechgitvigrom)所说:“修改宪法将导致君主制的废除。”显然,军政府已经表态:“到此为止,不准再前行”。
现在该怎么办?
对宪法修正案的阻挠只会再次激起街上群众的愤怒。阿农-南帕(Arnon Nampa)站在一辆卡车上说:“如果不改革,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造反。”在后来的采访中,他还指出。“如果房子被毁得太厉害,我们就不应该修理它... 我们绝对没有希望通过议会来改良君主制。”我们认为,这无疑是唯一的出路。泰国政权已经一再证明,改革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就是一场彻底的变革,一场革命。
剩下的问题是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该运动展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和毅力,尽管遭到残酷镇压,许多领导人被捕,但运动仍持续了五个月。然而,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如果运动一再没有得到实际成果,那群众也无法持续地响应动员。问题是,尽管示威活动规模很大,但却缺乏工人阶级的积极参与。工人是社会中唯一的进步阶级,因为他们掌握着社会的全部力量,尽管他们基本上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如果围绕着一个革命方案动员起来,他们就能使泰国停滞不前。
已经有一些工人参与了进来。例如,在春武里(Chonburi),有报道称有数千名工人参加了这场运动。正如我们以前报道的那样,这些抗议者还呼吁在10月14日举行总罢工。但不幸的是,由于工人们没有做好准备,罢工没有如期发生。
如果不采取这些措施让工人阶级参与进来,这场运动很可能会失败。《外交政策》阐述了这个观点,他们说,当局如果察觉到学生无法扩大运动范围,他们可能就会挖空心思,拖延时间,并希望抗议活动最后无疾而终。如果由于抗议者的精疲力竭而导致运动的失败,我们可以预见会有一场残酷的镇压。最近几天,巴育已经威胁要使用“一切法律、一切条款”来对付抗议者。
11月18日的抗议活动打出了“如果我们燃烧,你们就和我们一起燃烧”的口号。然而,运动没有必要燃烧。泰国的群众正在呼唤彻底的变革。如果抗议者开展一场政治运动,让工人阶级上场,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扫除掉这个反动政权和君主制。
不会回到从前
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这场运动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回到正常状态。人们的意识已经发生了深刻的转变,一大批泰国人,尤其是年轻人正在吸取教训。23岁的佩拉卡恩·唐萨姆里库尔(Perakarn Tangsamritkul)表示:“我并不是那种一直都很活跃的参与政治...但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我们必须在这里。我们必须发声。”《卫报》采访了22岁的抗议者塔尼索恩(Thanisorn),他表示:”我们没有武器,我们没有军队...但我觉得我必须出来告诉他们我不怕他们,我们比他们更强大,人民已经觉醒了,现在已经不是被政府宣传主导的时代了。”新一代人已经首次直面泰国政权,并了解到了他们自身所拥有的力量。 这是不能被撤消的。
泰国是许多新一代革命者正在崛起的国家之一,他们随时准备挑战旧秩序。包括尼日利亚和白罗斯在内的世界各地的活动人士一直在向该运动表达声援。现在缺乏的不是群众斗争的决心,而是准备一往无前的发动革命斗争,推翻腐朽的资本主义制度以及赖以生存的腐朽机构的领导阶层。